和衡水中学在一起的2557天
本文最后更新于:2024年12月27日 下午
晓宁最喜欢的是郭敬明和村上春树。这两者的共同点是提供一种幻想。读书让我俩产生一种匮乏感:生活恐怕不应当是眼前这样,至少土豆应当是削皮的。
我产生过一些疑虑。第一次集体大会,在辉煌的礼堂,全体起立喊口号。群情激昂之时,台上的老师问:你们的人生理想是什么?大声说出来!我没料到有这一环节,理想是多私密的东西啊。可是周围的人全都喊了起来:“清华!”“北大!”那一瞬间我感到疏离:为什么人生理想会是某一所大学呢?高考时才十八岁,人生不是有八十年吗?难道此后的人生都不作数吗?
几年之后,我才知道,原来不论我,郭靖宇,还是PPT男孩,都是“小镇做题家”“应试机器”“头脑死板的书呆子”。即便如此,我每次都很想问一问,你们也见过PPT做的蝴蝶翅膀吗?
衡中的假期很短,三周放一次,从前一天下午到第二天中午,时长约为20小时。我常常选择不回家,换上牛仔裤和T恤,洗个澡,偷偷搭上去城里的公交车(四十分钟一趟),在公交车上打开窗户吹湿头发,正大光明掏出MP3来听。为了避免错过末班车,在城里大概可以停留一两个小时,保留曲目是点上一桌子必胜客,撑到溢上喉咙,再买上两大包零食和一箱牛奶,漫无目的地走上半个钟头。有时候下雨,水泊和橱窗里倒映出我们的身影,道路呈现出一种坚硬的深蓝色,路上钉着的伸缩路障发亮,它们像一连串的眼睛一样一颗一颗盯着我们看。我们感觉从未如此自由,仿佛知晓一切,拥有一切。
如同从小到大成长的经历一样,我总会觉得前一阶段的痛苦是如此微不足道,甚至幼稚可笑。现在写下这些字,是想留给之后的自己。我想说,按照四维空间的理论,你和现在的我并非同一人,因此,请像体察旁人的痛苦一样体察现在的我吧,不要嘲笑,也不要轻而易举地认为是青春期问题的一种。我要说,此刻的痛苦是真实的。
刚读高三我还保留着周末读书的习惯,每次都是狼吞虎咽。可是有一次不小心在回家路上读完了一本恰克·帕拉尼克的书。接下来开学的整整一周,所有的情节、句子、主人公的动作,千方百计地钻到我脑子里。我感到恐惧,不敢再读书。情况好转了一些,有一段时间我几乎认为自己是“全心全意学习了”。我跟同桌总结道:我发现,走神、喝水、多花时间吃饭,这些都不可怕,逃课也不可怕。最可怕的就是读书,因为你会记住,还会回想。我同桌深以为然:最可怕的就是会一直想。
无法控制思想使我感到耻辱,只能在其他地方多下功夫,例如再把吃饭的时间压缩一分钟。有一次午饭的时候想吃泡面,开水倒进去,食堂的人几乎走光时,泡面还没有泡开。面汤是滚烫的,烫掉了一半舌苔;但面饼又是硬的,我几乎吞下去,方便面块在胃里翻滚时仍然保留着锋利棱角。我胃绞痛了整整一天。